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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香灰镜像》在寺庙遇见自己时间:2025-04-27 《金刚经》里面说若见我相,人相,众生相,寿者相,即非我相,人相,众生相,寿者相,是名我相,人相,众生相,寿者相。 又有偈云:见众生即见自己。 我在无数来往的过客中看到自己,看到故人,亦看见过未来。 今天的故事,发生在一所寺庙,拐角遇见未知的自己。 大雄宝殿的晨钟荡开最后一缕雾霭时,我正将三支线香插入青铜炉。香灰簌簌落在手背,烫出细小红痕,倒像是给皮肉烙了道无形的戒疤。 一、青铜炉畔 炉边青石板上蜷着个老僧,褪色袈裟洇着晨露,像片被风雨打湿的枯叶。他左手转着经筒,玛尼轮转轴发出干涩的吱呀声,右手捧着本褶皱破旧的经书,纸页边缘被摩挲得起了毛边。香客们绕过这团灰影,往功德箱投币声叮当如雨。 他似乎独立与这个世界而存在,又似乎这座寺庙是因为他而存在。 我多看了两眼那经卷——线装册页间夹着片银杏叶,叶脉间还残留着未褪净的金黄。老人忽然抬头,经筒转轴卡住般骤停。转身,拿起坐垫,那张脸如同被岁月揉皱又摊开的宣纸,眉眼轮廓竟与我昨夜剃须时镜中所见的重合了七分。 这着实让我吃了一惊。 二、倒影惊雷 他从我的身边微微颤颤的经过,身边的一切仿佛不存在一样,径直向自己的方向走去。 只有我呆立在一边,一刹那间世事成梦,恍惚其中。 我想起二十年前在九华山,有位禅师说我"眉间带煞,老来恐有孤星相"。此刻这预言化作实体杵在眼前,看他径自往斋堂方向挪步,左脚微跛的幅度与我去年滑雪摔伤的姿态别无二致。 三、轮回倒带 世事纠缠,我被俗世拧转在炉前,等待着跪拜,祈福,在这流水般自然的动作中,视线转向大殿的佛像。 有些尘封的记忆如平静的水面被石子击破:七岁那年随祖母进香,我在五百罗汉堂指着尊佛像惊呼"像爷爷",被捂住嘴拖出殿外。此刻那尊罗汉的面容突然清晰起来——正是眼下这张布满沟壑的脸。 斋堂飘来熬粥的糊味,老僧在门槛前驻足,从袖中摸出个铝制饭盒。我瞳孔骤缩:那盒盖上磕瘪的三角痕,与我大学用了四年的饭盒损伤如出一辙。当他用尾指勾起盒盖时,我看见指甲缝里嵌着的朱砂色——昨日我修理红木书架时,封蜡恰好染在同个位置。 四、时光虫洞 诵经声如潮水漫过回廊时,老僧消失在膳房氤氲的蒸汽里。我追到后厨窗前,只见素白蒸汽中浮着半片银杏叶,那抹残黄与经书里的叶脉渐渐重叠。烧火僧抡起斧头劈柴,木屑飞溅处,二十岁的我买的那本《坛经》让我。 居士招呼用斋的铜磬响起,惊飞檐角铜铃下的燕群。那些穿梭的黑色剪影中,有一羽左翅微折的,振翅频率与我此刻失衡的心跳共振。素面汤碗里,漂浮的菜叶拼出个模糊的"万"字,忽又散成香灰洒落时的星图。 五、观自在 午后离寺时,山门正在修缮。工匠往斗拱缝隙填塞麻丝,我驻足看那些金丝楠木构件——八百年前的某位匠人,是否也在梁上藏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?手机忽然震动,锁屏照片里的我穿着冲锋衣微笑,眼角纹路与老僧垂睑时的褶皱悄然重叠。 山道拐角处,卖香烛的老妪递来面铜镜。镜中我的倒影正与山门匾额"回头是岸"四字交叠,额前新生的一缕白发,与老僧后颈那撮银丝在虚实间纠缠。蝉鸣突然炸响,声浪里裹着晨钟的余韵,撞碎了镜中的虚实界限。 下到山脚回望,整座寺庙正在暑气中微微扭曲。那个或许存在或许虚幻的老僧,此刻大约又在某个角落转动经筒。我摸出兜里的银杏叶对着夕阳,叶脉里流淌着香灰,也流淌着所有时空的"我"在红尘中跋涉的足迹。 |